小说题名《重山》,取意于成语“重山复岭”所述之自然情景,亦象征人生必然经历之重重困阻。
《重山》当下的模样与刚完稿时已几乎“面目全非”。起先,我为它设计了一个相对复杂的结构,即故事主体情节以书中人物管家查亭林之孙查大树回乡的所闻与所获来连缀,其间还穿插了查大树本人的婚姻、情感纠葛。总体上,小说时而当下,时而过去,读者的精神须在现实与过往中来去穿梭。这结构上的心机后被简化去除,只因我后来想,小说是诸文学样式中最通俗的一种,诸方面没必要过分复杂,像是有意考验读者的记忆力与理解力。当然,有了如是调整,小说的字数减删了近半。
中国传统章回小说多由说话人将一切向听者和盘托出,说话人全知全能,拥有上帝视角。然而,这种叙事方式我向来不大喜欢,或者说根本无法信从。罗素说过:“我绝不会为我的信仰献身,因为我可能是错的。”同样的道理,我不大乐意在一篇小说中跟着一个叙述者从黑到明,从明到黑,因为他(或她)也有可能是错的。《重山》写作肇始之时,我便打定主意在小说中多几个人站出来说话,几个人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发言,这样总归会好些吧。西方新闻学中大约有个观点:真理总能在观点的自由市场中通过辩论获得胜利。
不过,尽管我对自己的设计颇为自得,内心深处,我仍惴惴不安:这时代里,几人能耐着性子听他人10多万字喋喋而不休?后来我想,虽这小说的面目全是“说话”,然而言语的背后仍是人物的命运,是故事的波折,是情感的累积,小说的根基并没有变。
《重山》初稿之时,常有朋友视之为历史小说。虽《重山》原本完全虚拟假造,但关于历史的话题我仍想多说几句。在我的想法里,多数成年人都会对历史有一点喜爱,愿意听,甚至梦想着干点事情能被后代史家记载,所谓“留取丹心照汗青”是也。然而,何谓真实历史?何谓历史之真相?只二十四史、大事年表、统计年鉴、历史教科书等才具有不容置疑的历史价值?
说起来我渐渐有一点感悟,一切有名望的史籍虽精确但单薄,而由“真人”的声息所累积起来的历史才具有更多的人情味,更多的血肉与混沌。这方面来说,小说竟是历史最好的补充:小说中人物常以情感驱动其理性,小说的根基是个别与偶然,小说中摹画的环境与重建的细节正像是历史筋骨上的血肉,小说常常着意于还原某些混沌的真实。如若读过《重山》您竟也生出了与我相类的想法,甚至《重山》果真增益了您对某些历史的认知,我这写作者自然会多得一重快慰。
不过,您大可不必把以上所谓视角、所谓历史的讨论太当一回事。在我看来,对于《重山》,您只需把它当成文字编织起的大梦,它起先只是我的,不过当下您也有了份。
最后,我想说,《重山》中的所有人物,无论是查德贤那样的小资产所有者,还是刚从漫长封建社会里觉醒而出的嫣蓉和沉香,还是邱忠孝那样的政权底层的小官吏,抑或是在乱世中苟且偷生的韩三省等,我都充满了怜惜与疼爱。如若不然,我也不会接纳他们,并在小说中将其呈现。长久以来,我都在想一个问题:千百年来,我们这多灾多难的民族家国何以能历劫难而不倒,遇坎坷而不败,迷失总片刻,寥落只暂且?如今,我私下以为,危亡间总能奋扬出伟力的,也许是这土地上千千万万个体所坚守的品质德行。比方说查德贤的仁厚贤良、刚直不阿,管家查亭林的道义忠贞,廖沉香的纯淑无碍,甚至韩三省这枭雄虽肉身时南时北,但根子里也会秉持做人的底线。多美啊,这些独立的个体!他们在命运面前不唯唯诺诺,敢于搏击抗争;他们觉知自我的本真,决意维护自我的完整,甚至命亦不惜——也许这便是人这个物类的尊严所在;更也许,这是气节,是文化,是华夏千百年来生生不息的血脉。
感谢太白文艺出版社及本书编辑马凤霞女士对本书的辛劳付出。若非亲历,总以为出版界对新人新作多有敷衍,吝于劳顿。由是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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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省西安市青年作家高山的长篇小说《重山》近日由陕西新华出版集团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小说以20世纪40年代末期关中村庄穆庄为社会背景,以国共两党在关中地区的最后较量为时代背景,以成熟老辣的笔调叙写了小人物在社会变迁中的沉浮、抗争、自认与成长。
小说《重山》结构新颖,全书由“德贤说”“沉香、韩三省的书信往来”“麦冬说”三部分构成。借助上述四个人物的不同视角,小说故事得以完整呈现,情节与人物之间也形成了彼此建设的层次性和彼此消解的戏剧性。